【周叶】鸳鸯赋

*竹马竹马,有年龄操作,一发完。

*傻白甜,无脑甜,甜到倒牙,甜到欧欧西,慎读啊……。

@🍃ccdelyocean🐧 姑娘点的文,愿你幸福快乐❤️




“既交颈于千年,亦相随于万里。”

“闻道鸳鸯一鸟名,教人如有逐春情。”[1]



周泽楷家住在梧桐路165号,一栋很老的宅子,说是民国时候哪个法国人建来养金丝雀的笼子,可偏古板得像晚清老塾师照着天方地圆画出来的规矩——圆的是规,方的是矩,他坐在规矩里,像只观天的小青蛙。


小青蛙缩在小板凳上,掌心向着膝盖,一对大眼睛却向着外头,葡萄似的眼珠上盖着一道密密的帘,看谁都是欲语还羞的多情。周妈妈的朋友每次路过都要惊叹:不得了不得了,楷楷妈,侬家小朋友这么俊俏,将来不知迷死多少小娘!


周妈妈从二楼笑骂:侬又晓得了!饭不吃了伐?


隔壁二楼住着个老头子,一辈子没讨着老婆;每天早上吊嗓子的时候,却偏要咿咿呀呀地唱什么“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闲暇还喜欢拉着周泽楷,教他读一些生僻的拗口的情诗,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光棍。老头对面是个胖厨子,经常吹嘘说自己祖上在浙江大饭店给某某首长做过菜,首长还专门给他题了字;可要问他那字呢,他就支支吾吾地说搬家搬没了嘛!胖厨子早上喜欢听广播电台里头的养生节目重播,音量颇大,有时甚至能把老头的黄梅戏给压下一头去。


还有一楼那个脾气不好的婆婆和她同样脾气不好的儿媳,洗完衣服一盆脏水泼出来,几次擦着周泽楷的校服裤脚飞过去,周妈妈要是看见了,就“蹬蹬蹬”跑出来,瞪眼叉腰地替自家小青蛙讨公道。这一架有时能掐到周泽楷下学回家,两边都来了人帮衬,隔着雕花石柱子吵得沸反盈天。周泽楷低头绕过去,像跳过两排上了气的高压锅。


不过这老宅子也有好处的,特别是不吵架不唱戏也不放养生节目的时候。


那狭窄逼仄的门洞里歪着上个世纪常见的自行车,当中倒架着个三角形,轮子跟周泽楷的肚皮一般儿高。他试着骑过,两腿蹬不到地,没气了的车胎艰涩地哀鸣,半米也不肯挪动,反蹭了他一身陈年老灰。不过他没气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这辆车子的念头,直到十二岁那年的生日,周妈妈觉得儿子长大了,可以骑着自行车上街了,给他买了一辆很漂亮的黑色山地车,后头照他的要求,不伦不类地带了个座儿。他欢喜地跨上去,手心里都是汗的,小声说那妈妈我出门了。


出门往西边走,一直往西边走,绕过祖师庙和老戏台,去买三十块一斤的梨膏糖。从这里起人流便渐而拥挤,各种乱七八糟的口音敲在耳膜上,也敲在心口上,周泽楷这才意识到这车子瞧着漂亮,可骑上去姿势可不怎么好看,屁股撅得老高,有点像古代挨板子的样。他于是下来把车子锁上,呱嗒呱嗒地穿进人群里去。


买了梨膏糖,丢一块进嘴里,转头再去豫园里买小笼包。老板卖了他四年的包子,笑嘻嘻地问他今天还要虾仁的?周泽楷很赧然地笑笑,递过去几张零钱,换出一兜热气腾腾的汤汁包子。他小心拿手掌托着,从左手倒到右手,过一会儿再倒回来,怕这塑料袋子扯破了包子薄得透明的皮儿。


豫园外头绿水荡波,白的墙黑的檐,红的浮桥曲曲折折。周泽楷走得更急了,一时忘了换手,在左手掌上烫出一个斑驳的红印,可是不疼。走很快就成了跑,被他撞着的人气鼓鼓地叫骂,被少年一个笑容搪回来——这小赤佬俊得很!猴急见哪家小娘?目光追不出多远就断在街角上,只捉着少年呼呼荡起的衣角。路人看不见了,少年还在跑,一步两步……一直跑到湖心亭里。


“来了?”


“嗯。”


“快快快,我要饿死了。”


“喏。”


小心翼翼托了半天的包子移了主,被毫不怜惜地掐着嘴儿提起来,白牙红唇破开个小口,呲溜一声把个水包吸成瘪瘪一团。凉的热的正正好,一滴汁也没漏出去。叶修砸砸嘴,眉开眼笑道:“好吃。”


好吃么?周泽楷眨眨眼,张开嘴“啊”地讨食,叶修就拎一个凑他嘴边上,细白的指头像一对象牙筷子,勾得周泽楷走了神,囫囵一整个咬下,塞得连呼吸都不畅快了。叶修胡乱拍他的背,埋怨他:“不是……包子还有这种吃法?”


我又不是故意的。小青蛙委屈地嘟了嘴,用腿去拨弄水花,浇了叶修一裤腿。对手不甘示弱地泼回来,这回别说裤腿了,连上衣下摆也遭了秧……


人声熙攘,戏园子里敲锣打鼓,不知今日唱的哪一出。


叶修又踹了一脚水。他跟周泽楷穿着一样的衣服,是平安四小的秋季制服,灰色格纹的西装样式,上头是没掖进裤腰的白衬衫,最后一颗扣子也忘了系,被风一吹就袒露出雪白的肚皮。周泽楷忍不住伸手替他压平了。他自己也这么穿的,不过打了领结,扣子也好好地扣上了,用一根棕色的皮带扎着,勾出少年初成的身条,小白杨一样,笔直的,招眼。


“怎么跟你娘说的?”


“找同学,拿作业本。”


“唔,也不算说谎,你作业本确实在我那儿……”


细细碎语散进风里,叶修贴在他耳朵上,说了几个等他时候发生的趣事,什么湖里凫水的鸭子又被游人当成鸳鸯喂了啊,什么拍照时候失足落进水里的小情侣啊……叶修打北方来,可又掺了吴语的软,每个字都吐得清楚而缠绵,脆丽地咬在周泽楷耳廓上,连带着最后几句话刀片一样划过去:“对了,我家里明年要搬到浦东去……等我一毕业就……”


他话没说完,自己先停住了,百无聊赖地扣着手边的青石砖,半天才厚着脸皮开口:“小周不许太想我啊,还是要好好吃饭写作业。”


这可真是倒打一耙。周泽楷差点就要扳着手指跟他数这些年来叶修蹭过他几顿包子抄过他几回作业还有多少回崴了脚被他借别人的自行车送回家去……可他难过得扳不动手指,忽然不想要那辆黑色的山地车,也不想过十二岁的生日,这样他们就不会毕业,叶修也不会搬到江对岸去……


那条江他没有自己渡过,只隐约记得渡轮很大很挤,脚下冒泡的江水险恶又丑陋,驮着一船神色恹恹的人到江对岸去。可江对岸有什么呢?现在连叶修也要过去。也许是金山银山吧,总之是他瞧不上的东西。


两个人像平常一样往家走。周泽楷没去推他的车子,怕叶修叫他上车去骑给他瞧瞧。所以他们就像平常一样,故意绕到城隍庙另一端去,听一耳朵散场前的戏,再慢慢踱回家。周围人少的时候,叶修会把手从宽大衣袖下头伸出来,偷偷去捏周泽楷的。他跟他说过,这能做个手影戏,就是那缠着脖子亲亲的鸟儿——叶修没说完,耳朵尖红了,周泽楷装没听见,偷偷地脸红,指头上却加了力气不许他抽回去。这样叶修就心安理得了,乖乖叫他牵着,乖乖跟他走着,乖乖地把小石子踹到他脚底下,伸手扯开他的书包带。晚风柔柔好好,吹得他们脚底有软云腾起,天上人间。


可这路又这么短。他们站在梧桐路165号前,叶修跟他道了别。小青蛙转头蹦回自己的井里,越蹦越难过,越蹦越伤心,耷着脑袋卷着舌头,眼帘儿上起了重雾……小青蛙委屈地想:他怎么又忘了,今天我生日呢。




“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


“寒窑虽破能背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


“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


一盆水哗地泼出去,伴着一声老巍巍的叫骂:“鸳鸯鸟鸳鸯鸟,侬个老光棍伐要白日足梦了哦!”


“侬嗦撒!”


二层西边的屋里,一点日暮时分的光透进来,墙上那密密挂着的奖状烧成一片红云,比西天的火烧云还绮艳几分。周妈妈正靠在凉席上困觉,忽然听得阵哐当哐当的寻物声,眼皮这才不情不愿地扯开条缝。


“楷楷……侬做撒其?”


少年站在穿衣镜前,天蓝色的校服西裤熨得笔挺,布料紧贴着笔直的小腿,是属于少年人的力道和瘦削。他正给自己打领带,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十根指头翻花绳一样在领口跳动,看得女人片刻出神:辰光过得真快,朝日子还养在怀里的小人……


“嗯……见朋友。”


“撒朋友?”


打领结的手停了停,“以前的朋友。”


周妈妈揉了揉额角,从榻上爬起来,去摸自己的包。少年顺手指给她,在南屋的柜子里。她顺着摸过去,果然摸着了自己的提包,稀里糊涂地掏出几张粉钱,往周泽楷裤口袋里塞。周泽楷抬高了肘子好方便她动作,等她塞完却默默取出来,放进包里。


周泽楷打理停当,在门口弯下腰去穿鞋。周妈妈一看——他又穿那双旧旧的白色球鞋,都要上高中了,还穿初一时候的鞋子,叫别人家怎么看嘛。她一边想着一边身体力行要给他去拿新鞋,可还没打开鞋柜就听外边喊她:“娘,走了撒。”


“哎!”


门哐地落上了,她探头出来只看见少年推着车子一路疾跑的背影。猴急!她打个哈欠,听了一会儿楼下的骂战,又倚回床榻上去,做方才未完的那个梦。梦里少年推着车子,绕过九街十八巷,钻过弄堂顶上架着的湿衣大阵,像只起飞的鸟儿,呼啦啦地扑进云彩里……



周泽楷扑进人流里,霞光映红他的侧脸,葡萄似的眼珠里头烧着团火。腕上的时间滴答答滴答答,滴滴都淌进心口去。下一班渡轮是十五分钟以后开船,而他到那里只还一条半街的距离,而且前头是绿灯。今日万物众生都要给他放行。


人群里突然高出一个山角,是少年在单车上直起了身体。外滩上已经亮起层叠的灯火,那楼一重高过一重,是一块块无字的碑,也是一座座通天的塔。他迎着江上吹来的风,松开了车把。


十五岁无从悔恨,十五岁无所惧怕。


码头上早已挤满了下班回家的人,周泽楷匆匆买了票,跟着大部队挤到船上去。有个小孩一脚踩在他鞋上,留了个漆黑的鞋印。


小孩母亲:“对不起啊。囡囡,快跟哥哥说对不起。”


周泽楷摇摇头,露出个标志得能登上少先队队刊的笑容。等到了渡轮上头,他再找了个不那么拥挤的角落,蹲下来慢慢擦鞋面上的黑泥。这鞋确实很旧了,穿着甚至还有点挤脚。他微微地调转了足跟,看见左脚鞋跟上画着一片小小的叶子,右脚上画着一只雪白的包子——现在已经蹭黑了。


那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交谊舞,他们都把鞋子脱在外面的架子上。他不知叶修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像是腾云驾雾的孙行者,翻山越岭地来见他;那一身闻得见的风尘气、流得浃背的汗,甚至脸上还刮着细小的血口,像白玉里凝了一瓣新开的杜鹃。他就坐在几排鞋架中间的长凳上,等了很久似地玩自己的爪子,指节轻叩的声音敲在周泽楷心口上,一下,又一下。


他们很有默契地都没开口,一直等到所有人都走散。叶修上上下下看了他一遍,哂道:“这校服真傻。”


周泽楷被他从八岁攻击到十三岁,按理说早该免疫了,可这回毕竟分开太久,连这么没营养的话都起了效用,一下给闹了个大红脸。叶修见他还穿着跳舞的那双软软的黑鞋,给他把球鞋递过去,还骄傲地展示了一下鞋跟的位置,“喏,哥的御笔,怎么样?”


周泽楷瞥了一眼,叶子和包子——为什么是包子?还不是北方那种皮厚少汤的包子,是只细长嘴儿、大肚子的小笼包。莫名变了物种的小青蛙有点不高兴,想起我你就记得个包子么?——以后再也不给你买了。


只可惜这决心一天都没能撑到。那天叶修坐在车后座上,伸手搂着他的腰,得了便宜还得卖乖,讥笑他这车子不伦不类,骑起来姿势丑。周泽楷既忙着脸红又忙着在叶修的捣乱下保持平衡,难得凶巴巴了回,叫他别瞎动弹。叶修居然还耍起委屈来,小指头在他肚子上转啊转,可怜兮兮地说小周你不喜欢我了,你从前不这么跟我说话。


他明知道叶修这一套用得有多熟,捉弄起他来有多顺手,可心尖还是无可救药地软成一滩,怎么咬牙都冻不住。他们把车子停在公园的草坪上,躲在一片竹林后头说话。叶修明明眉梢眼角都噙着笑,嘴上还不饶人,问他认不认错?打算怎么认错?周泽楷恨不得把脑袋埋进校服里去,半天才敢去抓叶修的手。


那时候,那时候——那时候不会说在一起这么文雅的词,他就是老老实实说的喜欢你,没有不喜欢你,还是那么喜欢你。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他闭着眼等了好半天,睁开的时候叶修已经骑着他的车子跑出老远去了。


然后他一路追到岔气,叶修才总算大发慈悲地停下来,把车子还他,很不客气地说:我饿了,想吃小笼包。


到底也没答那句喜欢你。


想着他一手背到身后去,掂了掂书包。里头有一只雪白的食盒,还是豫园那家老店的灌汤包。他在这食盒里头还套了一层,多少能起到保温的作用。又给他买了。他赌气地挠挠自己掌心,随即又雀跃起来。不要紧,包子就包子吧,叶修那次还说,想起他不止记得小笼包,还有梨膏糖、大排面、蟹壳黄和炸春卷……四舍五入一下,快是一桌满汉全席了。


天边烧得热闹,两侧的江水咕噜出一个个紫的红的黄的泡泡,好像过年时候在锅里沉沉浮浮的汤圆。渡轮上有人在打电话,跟家里人、跟朋友、跟恋人……周泽楷摸出手机,犹犹豫豫地点开短信,看见叶修一小时前发过来的:渡口等你。渡口已经很近了,就是说叶修也很近了。他又蹲下身擦了擦,那包子是没有以前那么白,黑乎乎的怎么也刷不干净。


前几天班主任找他谈话,说学校里给他准备了一个庆祝仪式,能不能开起来就要看他中考考得如何了。前几次模考他都是市里头几名,运气好的时候能把第一挤下去。他们从不担心周泽楷能不能考上好高中,他们只担心他拿不着名次。前几日周妈妈那个总大呼小叫的朋友又来玩,对着一墙的奖状哇哩哇啦惊叹了半晌,一个劲儿地夸周妈妈命好,生了这么个又乖又爱学习的小孩,下半辈子不愁。


下半辈子……下半辈子好远。周泽楷把手机收起来,踮脚看江对过的码头。游轮在江水上浮着,好像一座又一座互不相识的孤岛,要漂到什么地方去,只能跟风协商。他想起湖心亭那对总被人认作鸳鸯的小黑鸭,现在也岁数颇大了吧,有没有被人拔毛做成烧鸭吃掉?


他混在人群里下了船,左右找不见叶修。估摸着他是躲起来耍弄人玩,周泽楷也就不紧不慢了,寻了个石墩子坐下,从包里取出食盒跟暖水壶,倒出一小杯带着冰块的西瓜汁,又打开双层食盒,嗯,还是热乎的,他慢条斯理地掂起一个往嘴边靠——叶修果然钻出来了,从背后捉他的手腕,叫早有准备的周泽楷反将一军,一包子攮进口中,顺势把人摁在旁边的石墩上,乱七八糟地挠他的痒。叶修受不了了,气喘吁吁地求饶,嘴里呼出热热的包子甜香气。


“小周小周你别挠了……哎!哈哈哈哈哈……等等等等,让我喘个气儿先……”


“不等,”周泽楷板下脸,“痒死你。”


让你捉弄我让你躲起来让你拿我当满汉全席,让你装傻让你偷我的车。市级三好学生周泽楷忿忿不平,好容易逮住罪魁祸首革命叛徒,哪那么容易放过他,直挠去了叶修小半条命。待两人静下来,那晾在风里的包子已经凉了,白费了一番苦心。不过叶修还是吃得很香,沾着西瓜汁的嘴唇嘬住一小块包子皮,用力一裹,周扒皮似地敲脊吸髓。


“你怎么不吃?”


“不饿。”


“哦,那我都吃了啊,你可别后悔。”


叶修风卷残云地把包子都收拾了,放平身体躺尸。周泽楷在他身旁蜷着,伸手替他压住翘起的衣角。彤云将要燃尽,在少年眸子里留下最后一簇星火,扑棱棱地,引诱着那年幼无知的蛾子。


“高中去哪里?J大附?”


“还没想好。”


叶修抬头看他一眼,周泽楷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他摸出一支烟,慢慢说:“我……家里要回北边去了,过几天就给我转学……”


周泽楷不言语。风大了,呼啦啦掀起他的刘海,拍着他的眼睛。二楼那唱戏的老头教他念,多蒙千岁恩义大,水中明月镜中花……北边,北边是哪边?是不是还要过好多条黄浦江,要翻好几座东佘山?


叶修没被他把烟夺了,忙趁机吸了几大口。其实他也是新学的,不怎么熟练,这么几口进去呛得咳咳不止。周泽楷总算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了,把烟拿走,轻描淡写道:“不许抽。”


叶修搓了搓空荡的指尖,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好像他点上这支烟就是为了等周泽楷从他指间抢去这一下。他支起胳膊,把上身撑起来,笑嘻嘻道:“小周可要听话啊,别太想我。好好考试,长大好好赚钱。”


周泽楷嗯了一声,认真道:“赚钱……喂你,吃包子。”


“……太小瞧哥了,几只包子就想打发了?”


“那包子宴。”


“不是,小周,非得是包子啊?你跟包子什么仇?”


谁教你在我鞋上画小笼包。周泽楷想到这就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偏过头不看他,就觉得下巴上叫人小小地摸了一把,摸得脸都跟着转了九十度,然后唇上一热,给人轻薄了个结结实实。


“生我气?给你赔礼还不成,”叶修放开他,竖着指头一个个数:“大前年的生日礼物、前年的生日礼物、去年的生日礼物……”


周泽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揉他通红的耳尖。


“别瞎摸啊,哥这算账呢……”


“我给你算。”


“你?你能不占我便宜?无奸不商无商不奸啊,小周你这小小年纪就……”


周泽楷的手悄悄摸到他袖子里头,一一勾住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都是我的。他眨眨眼,小声说:“叶修,耳朵很红。”


叶修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好像嘲笑他的孩子气,“还不是叫你给闹得。”


待最后一丝日光沉落时,他们吻了第二次。这回他试着把舌尖顶进叶修嘴里,去碰他微张的牙关。叶修受了惊一样,一把推开他,神情复杂,“什么……什么味儿?”


周泽楷咂摸片刻,肯定道:“你的味。”


“我什么味儿?”


“甜的。”


周泽楷又去揉他耳朵,从那个红得透明的尖一直揉到充血的耳垂,指头勾开几条碎发。叶修偏着脑袋蹭他的掌心,像只被驯服的猫儿……往事扑面而来,可时日分明还早,眼前仍是郎骑竹马来。


周泽楷慢慢说:“你喜欢我。”


小猫儿便探出爪子来,穷途末路地挣扎:“去去去!周泽楷你肉不肉麻。”


不远处又有渡轮靠了岸,放下一船夏日里濒死聒噪的蝉。七年前的夏日,叶修被老师牵进三年二班的那扇小黄门,抱着语文书在他身后落座。那时候他身上就有淡淡的甜香,白白软软,好像只大个儿的奶油蛋糕。他很想凑过去嗅一嗅,不过这只奶油蛋糕有点凶,耍得一班男生团团转,小大人周泽楷只好怯怯地缩回了脖子。


到头来还是落进他甜腻的罗网里。


他们躲进无人的地方,背对外滩上此起彼伏闪烁的灯幕与花火。再多的光也照不明这方寸的暗,叶修扯着他的衣领,变回小时候那只凶恶的奶油蛋糕,又凶又恶劣,又甜又绵软,舔得他嘴唇里外都是他的气味。他的进攻给对手留了可乘之机,一下便正中靶心,来回磨他脆弱的上膛,重重地吮他的舌根。


夜色蒸腾。


偌大的城与偷情的少年。远大前程与苟且偷生。镜中花与水中月。交颈却将离的鸳鸯。风与月都安眠,唯有尘世沸杂。


周泽楷决定先不想了。别说下辈子,明天都来得太远。来河就渡,遇山则爬,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么?就好像脚上这双鞋子迟早会小,可他不会丢;很多事,本就是绕不过的。


叶修摸摸他的侧脸,小声问他愣什么呢。他不说话,脸埋进他的颈窝里,热乎乎的……



—Fin.—




[1] 《鸳鸯赋》, 徐陵。

[2] 昨夜三点爆手速码的,噼里啪啦吵醒了俩室友_(:зゝ∠)_写到一半发觉跟秒速五厘米的第一单元有点像,因此这就是我潜意识里的灵感来源了!

[3] 给连载请个假,下周期末了,爆手速之类的不是长远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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