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老师周×高中生叶，年龄操作，欧欧西
06
周泽楷推开病房的门，护士正在陪老人聊天，回头见他来了，笑嘻嘻地问了声好，他则报之以微笑。
遮光窗帘半露半掩地拉着，边角堆在宽宽的大理石窗台上，周泽楷走过去，把窗帘拉开，整座城市的暮色便可尽收眼底。片片粉色的行云，含羞露怯的残阳，和将这画面一分为二的第一高楼。护士正讲他们护士长跟初恋的故事，旁边坐着隔壁房来凑热闹的老太太，他隐约记得这一位是因为癌症住的院，现在看，精神头倒还在。
周泽楷捡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静静旁听。
“啊啦，他们两个真的好得不得了！前年护士长过生日，还特地开车来接她去吃饭，送了那么——大一捧玫瑰花！阿婆你是不知道哦，现在这玫瑰卖得有多贵……”
外婆听得聚精会神，口中啧啧有声，旁边那老太太也跟着絮絮叨叨。周泽楷没留神就被点了名：“哎，囡囡，你有没有给女孩子送过玫瑰花？”
“嗯？”周泽楷顿了顿以示思索，“没有。”
外婆大为不满：“怪不得这么大没有个女朋友的。”
那护士瞧他一眼，掩口而笑，回头接着再讲。他百无聊赖地拿起床尾的病程记录，一行行地扫下去，目光渐渐有些发散。等他回神，那边话题已经转到他身上。他的外婆向来最喜欢吹嘘自己的囡囡，当初周泽楷决定回来照顾她，但不敢这么说，只说留不下，那边的教授都不要他，也找不到工作。老人家大为光火，连呼洋人瞎眼——她素来只知她的囡囡是天下第一好的。
夜幕自天际垂落，灯火万家昏明。护士和那老太太都告辞离去，剩下疲倦地点着头的外婆。他轻手轻脚地靠近床边，帮她把床头摇落，再把那颗灰发纠结的脑袋摆正。外婆忽然叫了一声“囡囡”，不等周泽楷答声，又自己睡得比谁都沉了。
此时手机铃响，周泽楷忙用手捂住，跑到门外接听。话筒里是个气喘吁吁的女声，一字一顿道：“老师，叶修，又离家出走啦。”
周泽楷怔住了，不是前天才一起吃过冰、还送他回了家么？他嗯嗯两声，叫苏沐橙放心，转头给李老师打了电话，问叶修家的具体住址。李老师很敏锐，察觉到他语气的急迫，问出了事情原委，当机立断，说我跟叶爸爸联系一下，今天太晚了，明天一起去他家里看看，周老师不用急，毕竟是亲生孩子，不会真怎么着的。
周泽楷只得照办，挂掉电话，转身回到病床前。
他的外婆是多年的糖尿病，偏又爱吃甜，他在外求学，总是管看不到，一日日病情愈发严重。接到通知的那天，外婆已经在医院住了有七八天，叫一个邻居给照看着，很夸张地形容了一番。他立刻推掉了手上所有事，飞回国内，找医生详细咨询了病情——很不乐观，可能要在病床上躺很久，具体到什么时候，没人知道。
那天他坐在病房外，对着雪白的瓷砖墙，发了很长时间的呆。但事情就这样决定了。第二日他坐飞机赶回学校，处理了手头剩下的事情，到实验室与教授告别。那个热情的美国人表示了遗憾，但尊重他的选择，最后给他一个肉墩墩的拥抱，祝他好运。
天边云彩燃尽了最后的热烈，城市坠入沉沉夜色中。外婆睁睁眼，小声问他：“今天不走吗？”
“嗯，不走，”周泽楷低头，挠了挠老人微凉的掌心，“睡吧。”
07
叶修回到学校上课，已经是小半月后的事。期间李老师几乎是每天一个电话，打给叶爸爸，同他讲道理，说教育孩子决不能操之过急，要潜移默化中改变他的思想……整个班主任办公室的老师都听着偷乐，不用问，准是老李班上那小子又出事了。
周泽楷来拿下一次月考的考卷，听见李老师跟旁人侃侃而谈：“对付这种家长，就得慢慢磨，哎，谁说不是！也是孩子太气人，好端端的，非要不务正业去玩电脑，这怎么能有好呢？就是犯傻，不知从网上听人胡说了什么……”
办公室的墙面上挂着一面镜子，是为老师整理师容而备。周泽楷又瞧了自己一回，眼神里写着藏不住的冷。为了掩饰神态，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跟李老师打招呼，径自朝门外走去。李老师正说到兴头上，抬眼看见他的背影，兴高采烈地喊了一声：“哎，周老师！”
然而周泽楷已经出了办公室的门，关门声颇响亮。李老师奇怪地嘟囔两声，她身后隔壁班的班主任一面批改作业，一面笑话她：“李老师，热脸贴了冷屁股吧。”
旁边有人凑热闹：“这人怪蹊跷的，也不跟人说话，不知道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哪个女孩子喜欢这种闷葫芦，可惜长那么俏。”
“哎呀，王老师，你是给人家介绍相亲对象失败了吧？”
“你不要乱说哦！我家侄女不喜欢这种男生的，一点都不活泼，老气横秋的……”
“唉，”李老师托着杯子起身，“你们聊着……我去泡个茶。”
从教学楼到办公楼，中间隔着短短一段石径小路，两侧是修剪得整齐划一的花草，毫无生气地耷拉着脑袋。往常没什么感觉，今日却处处看着不顺眼，周泽楷几乎是在跑了，小风吹得眉眼渐舒展开。刚到门口的石阶下，就听见一声喝：“还给我！”
他身上一沉，被人撞了个满怀，抬眼见是叶修班上那几个调皮男生中的一个，个头比周泽楷还猛些，抱着一包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跑得面红耳赤。男生匆匆跟他说了声抱歉，绕过他接着跑，此时另一人——追他那人从楼梯上跳下来，看那姿势，好像恨不得长出翅膀来飞一段。望见周泽楷，他眼睛一亮，“周老师，他抢我东西！”
是叶修。周泽楷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回头将人喝止，而是拔腿追了上去。他在国外时是健身房的常客，又比那男生瘦，跑起来快得像只兔子，三两步就把人揪住了，眼睛往下一瞟，见他怀里揣着一口小布包，里面放着个塑料袋子，不知装了什么。男生万万没想到老师会插手学生间这种嬉闹之事，惊得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
“东西，”周泽楷也懒得废话，“还给他。”
男生照办。叶修接过来，得意地挑挑眉毛，冲着那男生道句“多谢”——明显的仗势欺人。男生恨恨不敢言语，低着头跑回楼里去了。周泽楷手指在那布袋子口上轻轻一捏，“是什么？”
“小饼干，”叶修说完又补了一句：“给猫吃的。”
周泽楷微微一哂：好啊小坏蛋，敢情那些小小坏蛋是你在喂的。叶修十分坦然，摇头晃脑地问他：“我这几天不在，老师有没有让他们饿肚皮啊？”
这个……周泽楷故作迟疑，把叶修拖得拼命眨眼，这才慢吞吞说：“嗯……有喂。”
两人搭伴儿朝着学校后身的垃圾场走去，周泽楷隐约觉得仿佛被人窥破了自己一个秘密，又觉得自己是后来的，像是插足叶修跟猫群之间的第三者。阳光落在刚被清理过的垃圾场上，地上凝固着腐烂的死水，气味不怎喜人。周泽楷四处望望，余光瞥见叶修熟练地在地上铺开一层塑料桌布，把布包的口敞开，让一个个憨态可掬的小饼干滑出来。
“小周老师，你听好了啊，”叶修捏住自己鼻头，朝他示意，“小猫儿其实是这么叫的。”
一声绵软的“喵”从叶修嗓子里挤出来，比真猫还猫。周泽楷只忍不住一肚皮的闷笑，嘴角绷得直抽抽。叶修很严肃地叫他不要捣乱，我这做正事呢，又接着喵喵喵。
“这说的什么？”周泽楷逗他。
“嗯……说开饭了，再不吃就饿着吧，”叶修扬起下巴，“喏，这不来了么。”
周泽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不远处的拐角飞奔而来几个小黑影，个个翘着尾巴，活似学生下课以后向食堂的玩命狂奔。叶修支起指头，上下左右点了点，小声嘟囔了句不对。周泽楷也注意到了，那只瘸腿的小花猫没来。
“凯恩！”叶修喊了两声，顺着墙根跑了两步，不知突然间瞧见了什么，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去。周泽楷顿生不好的预感，跑到他身后，探头一看——还好，是活的；再一看心又悬了起来——凯恩原本完好的另一条前爪，此时软软地塌在地上，那角度怎么看都是折了。
叶修默默把凯恩抱进怀里，任着它拿长着小刺的舌头在自己胳膊上舔个没完。“得去医院，”叶修托着它软绵绵的爪子，小心地掂了掂，“不然以后都没法走路了。”
说完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没了办法。这是大课间，叶修自不必提了，如今是学校保安的重点关照对象，周泽楷下午也还有两节课，更翘不得。
“等老师下课吧，”叶修只得取折中之法：“凯恩，乖乖的别动，等小周老师下课来接你，好不好？”
凯恩喵呜一声，在叶修雪白的校服衬衣上滚出一大片难闻的灰。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