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恋组】发烧-葛生

【早恋组】发烧

·黑道pa，卧底警员和黑道大哥的甜蜜爱情故事……

·非常欧欧西非常狗血！腰出毛病了躺着不能动，所以写来爽一爽。看完一定不要打我！【土下座

三十九度四。小杰放下体温计，果断来掀奇犽的被子。然而他的恋人即使是高烧也依然身手矫健，敏捷地逃到了双人床的另一头。

“奇犽——！”

“我不！！！”

两束目光隔着床交汇了，噼里啪啦溅出火星来。小杰叉着腰气势汹汹，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床掀翻；奇犽则把被子拉到鼻子下面，留一双眼睛与他对垒。床头灯微弱地颤了颤，似乎在犹豫是否该用黑暗给这间屋子降降温。

“拜托了奇犽，”小杰两条眉毛啪嗒一垮，可怜楚楚地恳求，“三十九度真的会烧傻的！现在雷欧力还没下班，我们悄悄从后门进去，打一针就回来，好不好？”

“那就烧傻好了，”奇犽一步不让，“要是叫些家伙知道我因为发烧去打针——绝对不要！”

小杰皱皱鼻子，“你都不做大哥这么久了，不会有人知道的啦。”

然而奇犽两手往上一提，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棉花筒。这姿势易守难攻，小杰愁得眉毛上火，几乎要认真考虑奇犽烧成傻子以后该如何照顾他的日常起居。相恋数年以来，他头一回发现恋人在某些方面比自己还要执拗，不过也可能是因为烧糊涂了，理性这东西，是有时候会花式失灵。

小杰溜到隔壁去，捂着话筒给雷欧力打了个电话。对方正值夜班，一听奇犽烧到了三十九度还拒绝就医，当即咆哮：“告诉他！这样烧下去可能会半身不遂大小便失禁！让他自己选吧！”吼完哐地挂了电话。小杰揉揉自己可怜的耳膜，回身去推卧室的门，听到砰的一声。那坨被子不知何时从床上滚下来了，顶端露出一撮白毛。

小杰眨眨眼，“奇犽，雷欧力说，你要是一直烧的话，可能会半身不遂，还会大小便失禁哦。”

被子蠕动了一下。

小杰走过去，在被子卷旁边蹲下，认认真真地说：“不过奇犽不想去也没关系，就是半身不遂我也会一直照顾你的。以后我巡逻的时候，就把自行车换成三轮的，然后让奇犽坐在后面，还可以兜风呢……”

被子卷哗地掀开了。奇犽从脖子根到眉心都捂得红彤彤的，白毛揉搓成乱七八糟的一团。他看了小杰一会儿，瓮声瓮气道：“你敢。”

小杰还是认认真真地回应他，“为什么不敢呢，这样不违反交通规则吧？”

最后把奇犽半拖半抱地弄上车时，两个人都裹得像双层三明治。昨天刚下过雪，地上很滑，冷风像蛇信子往人的领口袖口直钻。小杰费了好大的劲儿给奇犽系好安全带，踩着油门缓慢前行。大概是被冻清醒了，或者冻得更不清醒，奇犽忽然伸手来捏他的脸。

“喂！奇犽！”

“小杰，”奇犽捏够本了，又换指为掌在他脸上拍了拍，喊他名字，“……小杰。”

“……嗯。”

数年前他们也相遇在雪夜。小杰尚未从警校毕业，跟朋友一起在红灯街走马观花地转了一圈后，拔刀相助了一个被小混混围住的校服少女。一番十分激烈的混战后，少女和友人均不知去向，小杰独自被堵在了死胡同里。

有一句后话是那友人与少女于三年后结婚并生了两个孩子——那时候英雄救美的小杰并不知道，仍凭借气势与十几号持刀少年对峙。就在形势万分紧张眼看警校新星警界的未来杰·富力士要血溅当场时，一声大喝从天而降：“都给我住手！”

小杰和众混混们一齐抬头，就见月光下，屋顶上，坐着一个人，红色夹克高领衫，左手挎着个滑板，很像个正常的不良少年。一个小混混问：“你他妈的什么人！”不良少年便冷哼一声，直接跳下来踩翻了两个倒霉蛋。

“我叫奇犽·揍敌客，”少年用大拇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冷冷道：“这片场子以后归我管。”

听到这个名字的小混混们屁滚尿流，救美的英雄被恶霸救了。不过英雄对此不太在意，因为他觉得这个恶霸跟别的恶霸不太一样，他没有马子墨镜金链子，而是喜欢躲起来一个人吃巧克力糖球。小杰从没见过这么甜的恶霸，跟学校教的一点也不一样，于是天天尾随之，搭讪之，投喂之，被恶霸揍了几回鼻青脸肿也依然坚持自我，终于磨得对方崩溃质问：“你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小杰还真没想好，就抓抓脑袋，诚恳地表示我也不知道，要不我先想想，过两天告诉你？从此以后奇犽·揍敌客只要在百米之内看见他就会拔腿开跑，拦都拦不住。小杰便在后面拔腿开追，那架势不死不休。警校同僚们风闻此事，纷纷向小杰表示敬佩，夸他实在是太有本事了，能把这个刺头打得满地乱跑。

“才不想跟他打架，总是跑来跑去的我也很困扰啊。”

“那你想干嘛，”同学A说，“交朋友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学B说：“不过听说那家伙打架很厉害……”

“哈？那你是打算找个混混做陪练咯？”

“别瞎说啊。”

在哄笑声中，小杰仔细地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决定换种方式接近对方。他在奇犽平时出没的地方选了一块墙，用油漆涂上自己的名字，约他晚上九点在附近的公园见面。那晚他等到十一点，没有人来；第二天他继续在公园等，等到月亮升得很高的时候，滑板轮子碾过石砖的声音终于在耳旁响起。

“抱歉，”少年抓了把自己的白毛，眼神游移，“今天才看到你的留言，来的路上又跟人打了一架。”

小杰咧开嘴，嘿嘿傻笑起来，“没关系！”他从口袋里掏出巧克力，“这个，见面礼。”

“不要，”奇犽抱起滑板，“又不是小孩子。”

小杰一点也记不得那天晚上他们都说了什么，但后来就时常约在公园里相见。透过奇犽，他成功掌握了附近四五个街区的帮派势力分割，还听到很多说出去可能会被灭口的八卦。“不过，奇犽真厉害啊，”小杰躺在树根下，仰头看着月亮，“这么复杂的关系都能记清楚，我就完全弄不明白。”

奇犽忽然转过头来问他：“你不怕吗？”

“怕？为什么？”

“你将来是要做警察的吧，”奇犽说，“那么迟早有一天要去面对这些家伙，要搏命也说不定。”

“嗯……我也说不好，”小杰翻过身来，注视对方的眼睛，“但是奇犽的话，不是坏人。”

“……白痴。”

“诶？”

“说不定我接近你是为了套取情报，等哪天不需要了就会把你杀掉。”

“哇——好可怕！”

“我杀人可是很熟练的，你的朋友都会以为杰·富力士只是失踪了，然后等过几年……哼哼。”

“可是，应该是奇犽告诉我的情报更多诶，这么说来，也可能是我来向奇犽套取情报，然后……”

“啊啊！你这人奇怪死了！”奇犽踩上滑板，“我走了！”

“喂——奇犽——”

“我去找人打架，不许跟上来！”

“小心啊！”小杰叹了口气，“唉，真容易害羞呢……”他想了想，又开心起来。

雷欧力的诊所在两条街开外，平时不算远，雪夜里还是很走了一段时间。小杰把车开进旁边空闲的停车场里，扭头一看奇犽已经睡着了，雪白的睫毛一颤，又一颤。他舔舔嘴唇，凑上去索要了一个啾。

“奇犽，奇犽——”

“……嗯？”

“天亮啦，起床起床。”

“……哦，好。”

两个人互相拉扯着走进诊所，椅子上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都是小杰认识的，这附近的住户，一一与他点头微笑。一个抱着猫的奶奶问他：“小奇犽生病了吗？”小杰点点头，很委屈似地叹了口气。奶奶嘿嘿笑道：“年轻人嘛，不要紧，打一针就好了。”

奇犽仿佛被这句话触动了神经，扭头严肃地盯着他，“我不打针。”

小杰赶忙点头，“嗯，我们不打针。”

椅子上其他候诊的病人都嘿嘿嘿假笑起来。

等了片刻，漂亮的护士小姐从里面走出来，叫两人进去。雷欧力正低头填写就诊记录，从镜片后先翻了他们一眼。

“姓名。”

“……奇犽·揍敌客。”

“年龄。”

“二十五。”

“什么症状。”

“发烧。”

若在平时奇犽早就嫌弃雷欧力没事找事跟他怼起来了，今天烧糊涂以后反而乖巧得让雷欧力怀疑人生。他瞥了眼挂着冷汗哈哈苦笑的小杰，凉凉地说：“再给他量一量体温。”

待两人量完体温打上针，雷欧力也总算清闲下来。他脱掉白大褂，一面活动肩颈一面朝输液室走来，还未进门便望见一黑一白两颗脑袋凑在一起。

“嘘——”小杰笑了笑，“他睡着啦。”

雷欧力耸耸鼻子：他本想趁着奇犽发烧的好时机痛快怼他一回，把以前吃的瘪都一气儿回敬给他，不过现在看来是没这个机会了。他只好在小杰身旁坐下，尽一个医生的本分，“奇犽这是烧了多久了？”

“不知道，”小杰伸手摸摸抵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摸得一手的冷汗，“下班回去的时候已经在烧了，奇犽还装睡，不告诉我。”

“嘁，”雷欧力压低声音，“两个小屁孩。”

“诶，连我也？”

雷欧力的眼神好像看一个傻子，“你是第一号。”

两人细细碎碎地聊了一阵，说起以前发生过的一些事。雷欧力到现在都为一个粉色头发的女人惋惜不已，觉得要不是她骗了他的钱跑路，他们的孩子应该已经会喊爸爸了。小杰则很怀念小区改造之前的那片篮球场，他和奇犽刚来这里时常去那里打球。一般来说谁会赢？雷欧力问他。小杰想了想，还是老实承认了：“是奇犽。”

雷欧力两手背在脑后，漫无目的地晃了晃，“这么多年了啊，” 他打了个哈欠，“这回真要变单身大叔咯。”

在来这座城市之前，发生过一些事——一些现在不再有人提起的事。在小杰还差一年就可从警校毕业的时候，有人找到他，说希望他能作为卧底去加入一个首领名为K的组织。他问为什么选中我，回答说一是因为他出色的身体素质，二是他超人的直觉和反应能力，三是因为出生背景。

骗人。小杰直截了当地说，就只是因为金吧。上面来的人沉默不语，只问他是否愿意。那天下午小杰又跑出去找奇犽，但没找到人，就回去应了下来。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很快他因为奇怪的罪名被开除出警校，又几经波折加入了K的组织。差不多一年后，小杰终于得到机会跟随K手下一个亲信参加一桩重要的军火交易，就在席上，他重新遇见了奇犽。

小杰直到那时才知道奇犽能够在当时的势力斗争里单枪匹马占得一席的原因，那些人可能不是害怕奇犽，而是害怕他的姓氏背后的力量。揍敌客家族来的是长子与三子，身后跟着成排的管家，清一色的黑色西装，姿态无不优雅。小杰盯着那个曾被自己追着拔足狂奔的少年看了许久，觉得此时的他更像一部训练有素的机器，没有多余的动作，也缺少必要的表情。

交易过程乏善可陈，他亦早就丢失了自己的重心，从头到尾都在观察对手。待到交易结束，他跟着那个亲信走出船舱，忽然脚下一轻，被人提进了一旁的杂物间里。

“给你三点忠告。”

他第一次知道奇犽不止吃巧克力，而且还会抽烟。白雾喷到他脸上，小杰忍不住咳了一声。

“第一，不要跟任何人说你认识我。”

声音来得冷酷至极，但奇犽脸上总算有了表情。小杰紧紧攥住他抓着自己衣领的手。

“第二，不要再用刚才那种眼神看任何人，”奇犽说，“……会暴露你自己。”

小杰满腹无名火起。

“第三，尽快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

小杰的拳头总算挥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揍敌客家三少爷的脸。他喘着粗气，大声喊：“奇犽！”

“小声！”奇犽又惊又怒，几乎跳起来，“你想死吗？！”

“……奇犽，你看着我。”

“哈？”

“你看着我。”

奇犽的目光缓缓安定下来，在他比子弹还要更有实感的注视里不由自主卸下了外壳。“小杰。”——他轻而易举被带跑了。年轻警员脸上豁开一个笑容，他开心地说，能再见到奇犽真是太好了。

后来奇犽曾向他复述这一幕的惊心动魄。他的恋人笨嘴拙舌，但仍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讲那个时刻有多么凶险：外面的人随时可能发现他们在这里私会，他的大哥随时可能把这个胆敢接近自己弟弟的人一枪打个对穿，甚至最后可能演变成两派的火拼——他不信小杰天真到对这种境况一无所知，但还是被那个笑容撕得七零八落，几要缴械投降。

那是相识两年来，他们第一次真正作为英雄和恶霸所进行的对话，胜负一目了然。后来奇犽在暗中为他提供消息，小杰按照规矩将此事上报给自己的上线酷拉皮卡，不想却遭到了反对。

“我不赞成你与揍敌客家族的人继续往来，”酷拉皮卡的声音被变声器过滤成死物一般的冰冷，“这种长期生活在地下世界的人，自有一套生存法则，与他们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今天他站在你这边，那么若是明天，他决定站在另一边呢？”

小杰因此想了很多，他本不太擅长考虑这些过于复杂的事；尤其是每回想起奇犽玻璃弹珠一样的蓝眼睛，他就立刻放弃了思考，转而沉浸于对过去的回忆里。巧克力糖球，下雪的夜晚，天上的星星。最后他想办法给酷拉传了一条消息，“奇犽跟他们不一样，”他信誓旦旦，“不为什么，我就是知道。我用性命保证，他不会背叛我。”

只这一次，杰·富力士用性命为什么人做担保。而这唯一的一次，他也没有输。

肩头的人微微一动，含含混混地吐出一声：“……杰。”

小杰偏过脸去，“奇犽！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奇犽甩甩脑袋，眼前有三四五六七个小杰。肩膀确实不是什么睡觉的好去处，他现在头疼欲裂，还伴有轻微的呕吐感。小杰递上一杯水，他便就着恋人的手喝下去，呕吐感多少被压制下去。一只手掀开他的刘海，摸了摸额头，“好像还是有点低烧。雷欧力，还要继续吃退烧药吗？”

“最好不要，退烧药有副作用，”雷欧力的声音忽远忽近，“你先这样……然后明天……”

“嗯嗯……”

奇犽用来输液的那只手臂冰凉虚软，疼痛沿着血管膨胀。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指头，多少恢复了神智，插话将两人打断：“……那个。”

“嗯？”小杰迅速回头，金色的眼睛一闪，“奇犽？”

“我没事——”他站起身，“明天应该就会退烧的，不用紧张。倒是肚子饿了，回家吃饭吧，小杰。”

“嗯！”

“喂喂，”雷欧力小声嘟囔，“这个点吃晚饭？拜托你们注意一下生活作息哟。”

“是是是，知道啦，大叔你啰嗦死了。”

“你叫谁大叔！……刚才我就应该让你烧成傻子！”

“你说我们小屁孩，我可是听见了。”

“什么？！你这家伙，睡觉都能听见别人说话的吗……”

“你们俩不要吵啦……”

三人一路走到泊车处，雷欧力气哼哼地摔上车门，在奇犽的一声“大叔注意安全”中驶远了。他回过身来，见小杰正蹲在车子旁，若有所思。

“小杰，怎么了？”

“嗯……”小杰眨眨眼，“胎被扎了。”

“诶？！”

奇犽也凑过来，车胎果然是瘪的，整个车身都因此有了轻微的倾斜。“可能路上压到钉子了吧，”小杰说，“或者玻璃碴子之类的东西。不要紧，明天再去处理，就在这里停一晚……”

“这明明是被人扎的吧，”奇犽毫不留情地将他拆穿，“能想到是谁做的吗？我去处理一下？”

“嗯，大概能。不过这点小事不需要奇犽帮忙，”小杰回头笑道：“反正很容易就能修好……”

奇犽半边身子突然一沉，险些与车轮来次亲密接触。小杰两手接住他，拉长声调抱怨：“奇犽你不要随随便便晕倒啊，超吓人的！”

“什么晕倒啊！”奇犽抗议，“我只是烧得头晕而已……还有你给我小声点啊！”

雪比数小时前下得更大了，路面积下厚厚一层白。两人沿着路灯投落的光柱缓慢前行，每一脚都深深陷入雪里，需要用几分力气才能拔出来。小杰抬头呵出一团雾气，憧憬地望向半空中飘飘洒洒的白雪，“奇犽，明天出来打雪仗吧。”

“好啊，”奇犽睫毛上也盖了一层雪，白与白叠加出浓重的影子，“不过我可是病人，你要让我三个球。”

“才不要！”

……后来他被提到很高的位置。当年警校的同学都早已毕业，进入各个部门工作，其中有些他曾在两方的摩擦中见过。小杰甚至还跟他们中的几个吃过饭，听他们感叹了一顿命运多舛，当年的警校精英杰·富力士竟然弃明投暗，为恶人卖命。他对这种说法感到不解，因为他其实并未真正为任何人卖命，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至于善恶，他已放弃决断，任凭脑与心自行反应。

但变故还是发生了。酷拉皮卡向他承诺会在一年内收网后，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向来是单线联系，酷拉皮卡失踪后，他成了断线风筝。小杰左思右想后，把奇犽约出来，告诉他现状。

“没有备用联络员……之类的吗？”见小杰点头，奇犽摸摸下巴，“还真是纪律严明啊。不过警局总该保留着你的档案吧？他们调出来看看不就清楚了。”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小杰说，“可是，档案上要是什么都没写呢？”

奇犽的神色凝重起来。

最后他们也没有探讨出一个可行的解决办法。奇犽开玩笑说：“要不就假戏真做算了，来我们家，我跟爷爷说一声，保你平步青云。”

小杰摇摇头，“不行，”他看向奇犽，“别的哪里都好，你家一定不行。”

“……为什么啊？”

“嗯……奇犽不喜欢那里吧？”

奇犽转开视线，“现在讨论的是你的问题吧。”

小杰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记起某次酒会上，奇犽那个看上去很厉害的大哥逼他喝了一杯酒。可奇犽明明就不想喝。小杰对此耿耿于怀。虽然他知道，如果说出来多半会被奇犽骂一顿。

因为没有上线布置任务，小杰约见奇犽的次数频繁起来，逐渐引起了监视者的注意。终于有一回，他们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跟踪了。奇犽回家时发现气氛不对，大哥独自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小东西——是小杰的手机。

冷汗瞬间浸湿了额角。奇犽后退半步，选择了最谨慎的应对方式。

“阿奇，这个人，对你而言很重要呢，”伊尔迷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主动认错。”

奇犽喉头微动，嗓子眼干涩得要冒烟。他沉默片刻，低头承认了。

“可是我已经把他杀掉了——”

说谎。假的。控制情绪。奇犽仍然低着头，慢慢说：“大哥，你——请你放了他。”

伊尔迷不为所动，“为什么？把他扣在手里比较符合我的利益。我可以用他控制你，还可以省下监视和跟踪你的人手。杀了他也不错，我本来就是打算这么做的……阿奇，你觉得哪一种比较好？”

“大哥，”他舔舔嘴唇，“如果大哥这样做……我迟早有一天会杀了你，或者想办法死掉，”不对，这不是他应该说的话——但他想说，非说不可，“没办法杀掉大哥的话，杀掉自己就简单多了。你做不到滴水不漏。”

伊尔迷动动手指，眼皮沉甸甸地垂着，

“阿奇，你——威胁我？”

奇犽微微抬起头，“是平等交易。”

该说的和能说的他都已经说尽了，决断的权利依然握在别人手中。他和小杰都是砧板上的鱼。奇犽的摁住衣角的指腹用力至青白，他不知自己有这么在意那个年轻探员，到了可以拿命来换的地步。

沉默没有持续很久。伊尔迷把手机丢过来，懒懒地叮嘱他：“下次换个筹码吧，阿奇，这个太低级了。”说罢便起身离去，仿佛对他失去了玩弄的兴致。

小杰就在他身后的门里，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用一对圆眼盯着奇犽。真逊。奇犽不忘嘲笑一句，然后把人背起来，送回公寓去。路很远，小杰也算不上轻，他累出了一身汗，干脆就在小杰的公寓留宿了。

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用同一只枕头，望着同一块天花板。小杰转过头，贴着他的耳朵说，“以后，别再说什么死之类的话了。”

他都听见了。奇犽一下掉进窘迫里，慌忙间竟找不出一句俏皮话来应对。“笨……笨蛋，”他捂住自己烧烫的耳朵，“那是计策啊，是计策！”

“嗯，”小杰表现得十分通情达理，“我知道，奇犽是为了救我嘛。”

……我可不是为了救你连命都可以不要啊！不对，那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死掉什么的……

手背一热，年轻警员献上他的吻。奇犽错愕地看他一眼，那金色眼瞳里的决意让他相信——如果不是这家伙的药效还没过，这个吻一定会落在别的什么地方——他的嘴唇干渴起来，想吻他，现在就……

奇犽翻身而起，迅速穿好衣服和鞋。在小杰茫然的目光里他敲敲自己的手机，“药效会持续二十四小时，”他背对着床，“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待在楼下的快餐店，有事给我发消息。”

“那个，奇犽……”

他逃一般冲出门外，又放心不下地回来锁了两遍门。太糟糕了。奇犽颓坐在楼梯口，两手捂住自己发红的眼角，眼睛里来来回回晃动的全只是一个人的影子。

他们用了一个小时回到公寓楼，又用了十五分钟抖落身上的雪。楼道里黑黢黢的，电梯面板泄露出一点微弱的光。借着这点光，小杰偷看自己的恋人，对方也正试图偷看他。小杰嘿嘿一笑，“奇犽为什么看我？”

“明明是你先看我的吧——”奇犽抄着手，得意地笑了笑，“早被我发现了。”

斗嘴一直持续到两人摸进家门。奇犽被一路推进浴室，“我去做饭！”小杰隔着两扇门喊，“想吃什么？”

浴室里亮起橘黄色的暖光，远远传来一声含混的回答。小杰干脆装作没听见，从冰箱里取出面包片、咸奶酪和鸡胸肉，微波炉细小的声音在耳边盘旋。真是忙碌的一天啊——他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上一次这么忙碌是什么时候？一年前？两年前？还是更久以前？他懒得细想，把热好的食材组合成型，用盘子端到桌上。这时浴室的水声也刚停，人影晃了晃，从门后转出来。

“T恤找不到了，”奇犽赤着脚踩在木地板上，足跟后叮泠泠一串水珠，“柜子里没有。”

“我想想……”小杰余光瞥见某病人只在腰上围了一条浴巾，忍不住大喊大叫起来，“啊——奇犽！好好穿上衣服啊！”

“发烧需要散热，”奇犽振振有词，“啊，在这里，不过这个味道……难不成你都洗过了吗……”

小杰没有搭腔，他的目光落到半截雪白的后腰上，那里横躺着一道伤疤。奇犽抓着挑好的T恤转回身，撞上他的眼神，微微一哂。“超饿的——”他娴熟地将对方的注意力引开，“你这是做了什么，好香。”

小杰回过神来，冲他眨眨眼，“三明治，还有热牛奶。”

他们安静地享用了一顿十二点的晚餐。小杰咽下最后一口牛奶的时候，午夜钟声敲响。新的一天。

酷拉皮卡再出现在次年的十一月份。他主动与小杰取得了联系，并再次重申了那个诺言：年内一定收网。他给出的计划详密而周全——双方会在边境某处进行交易，K将亲自露面；人手分三队，K在其中一队的某一辆车上。而小杰要做的是随时提供车队位置，作为受信任的内部高层的亲信，他会是为数不多跟随K在同一车队的人之一。

“太冒险了，”奇犽看着他把枪别进后腰，又在袖口藏下了两把细薄的刀片，“一旦被发现不对，你会被当场打成蜂窝煤。”

“但是不去也不行，”小杰若有所思，“这是最后一个任务了，结束以后……”

奇犽沉默着替他翻下衣领，指尖轻轻黏下一个GPS定位器。

“那么，一路平安。”

后来得到证实的情报是，K不在任何一个车队中。这场交易本身只是一场幌子，目的是为了引出在组织内部潜伏多年的警方暗线。小杰和另外有嫌疑的两人被分置于三个车队中，最后被警方盯上的是小杰和另外一人的车队。那人确实是警队埋伏的另一个暗线，但他运气并不太好，证实是暗桩以后便当场处决了——被密集的子弹捅得面目全非，几无人形。

小杰是在停车的时候发现不对的。当年遴选他的人有一点说的不错，他的直觉近乎野性，根本无法用常理进行解释。他跟着其他人一同下车，察觉出左右正有人包围上来，防止他逃跑。正前方是一座废弃的旧车站，杂草丛生，渺无人烟，他立刻意识到这是那些人为他挑选的墓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诗情画意。

小杰同时也意识到另一件事：没有任何人能来帮他，这一次无路可逃。

他开始思考对策。在这短短的数百米间，横贯着铁轨、碎石和野草，那草有半人高，是躲藏的好地方，不过并不足以让他借以隐蔽过所有子弹。再往前，车站静静伫立，等着鲜血流过。

“那个……”他动了动嘴唇，向旁边的人露出一个微笑，“你身上有烟吗？”

那人冷冷看他一眼，摸出一根抛给他。小杰接过，用打火机小心翼翼地点燃，随即呛了自己一个踉跄，这味道太辣了。

奇犽曾经说他会在紧张的时候抽一根烟，原本是叛逆时期留下的癖好，却每每奇异地安抚他的情绪。不过奇犽的烟是甜的，一如他对甜食的偏爱，抽完以后浑身都有焦糖的香气。那味道太具有标志性，隔着上百米小杰就能闻到。

“咳咳……”

“喂，站起来！”

他咳倒在地。那一瞬间枪声大作，子弹从他的头顶飞掠而过，身旁的人接连倒下。走在后面的人飞快向回奔，零星也有一两声回击，很快淹没在机关枪暴烈的连发中。

“小杰！”

他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呼唤，压低身体在草丛中疾行。身后枪声渐渐密集，他被击中肩膀，霎时半边身子都跟着一沉。车站近在眼前。他伸手掬了一把血，胡乱抹在衣服上，纵身跃上通往车站二层的楼梯。他用余光瞥见奇犽从另一边也上了楼，反光镜在太阳下一闪，那是给他的信号。小杰就地一滚，上了二层。

是个风大的日子，轨道旁的碎石块被吹着翻滚，绿漆的柱子上钉着数年前电铁停运的通知。两人都挂了彩，彼此一看俱是满身的血。奇犽把手机递给他，“联系你的上线，”他看上去心情还不错，“潜伏生涯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