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山水郎 二十四

叶修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一直在挥着剑杀杀杀;醒来什么也不记得,只残存了些许雨声在耳朵里。抬眼往窗子外头一瞧,才知道不是雨声残存,而是真的下雨了。

骤然堆积起的雨云将天拉低了,沉沉盖在头顶上。下得很大,好像天宫何处塌了一角,使得那天河倒灌入了人间。叶修探一只手出去,接了满手的雨水回来,随便往面上一扑,整个人跟着清省不少。

周泽楷正好推门进来,看见也没说什么,手上端着份早点。叶修这才注意到这不是自己那间房了,估摸着是昨夜毒发把他吓着了,搬回自己房内好照顾,开口想先道个谢,不成想一开口声音竟有些哑,嗓子眼嘶嘶地疼。

周泽楷将早点摆好,整整齐齐两碗一盘,面容整肃地立在桌边,“吃东西。”

叶修利落地翻下床来,指头点点自己嗓子,向他要个解释。周泽楷面不改色道:“昨夜,叫的。”

叶修:“……”

他反手摸了摸自己腰腿,很好,不疼;再做了个深蹲,好的,屁股也不疼。他放下心来,拍拍周泽楷肩膀,坐下吃饭。周泽楷显然已经吃过了,在他对面正襟危坐,看得叶修满心别扭,不知这孩子又整哪一出。吃到一半包子闯进来,原来是客栈老板说前头发了山洪,把桥给冲了,问他们今日可还留宿。

叶修想了想,这是天公不作美,怎么也急不来,结果刚张口就被周泽楷抢了先,淡淡地说了字留。包子左看看右看看,那颗脑袋里转过这几个弯绕,兴高采烈地走了。

“小……”

周泽楷摇摇头,叫他少说话。

叶修闭嘴,老老实实地把剩下半碗粥喝进去,两手把碗一推,给两人间空出一块平滑的空当。周泽楷果然沉得住气,此时才终于开口说他的正事:“不去丰州,先解毒。”

“这怎么成。”叶修眨眼,拍胸作保自己无事。周泽楷那副油盐不进的架势回来了,极其有耐性,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等他无话可说了才继续道:“等雨停,往南走。”

叶修只好战术性沉默,不说话故作深沉,却竖着一只耳朵听他动静。周泽楷确实是坐了一会儿的,不过是在收拾碗筷,收拾完就端出门去,一刻也不停,留下叶修独自在原地思索人生。

毒,当然是要解的,不过此时妄动委实不是什么好应对。莫提他二人身份有多招摇,便是那下毒者的居心就十分难测。若是他们找到了知这毒的奥妙的高人,却得一个“解不得”的回答,那不是明着得把命交到对方手上拿捏么。可若他们不动,下毒者未必能知晓他是否真中了招。依照昨晚情形来看,这毒只是叫人吃点苦头,一时半会儿危不到性命,毕竟永嘉王还等着抓他回去给淮北军定罪呢,怎么能这么容易叫他死了?待拖过这一阵去,他那么多江湖朋友,少不了几个精通旁门左道的,总有办法解。

这样想着,回头看见周泽楷拿着纸笔回来,是为他嗓子着想,也便如此洋洋洒洒地写了。周泽楷低眉顺眼地读完,在后头跟了一行字,推还给叶修。他打眼一看,就寥寥几字:毒性伤身,不可。

叶修无奈何地笑笑,除了苏沐橙,他几时叫人这般管过。

郁闷了一阵,便行缓兵之计,说看看今夜情况再做计较。周泽楷即不反对也不赞同,到窗边去探了探雨势,回头低声道:“今夜……留在这里罢。”

这个这里自然说的是他的房间,叶修挑眉笑道:“怎么,不然呢?小周将军还打算撵我走不成。”

周泽楷拉上窗子,又无事找事做地叠了叠床铺。叶修坐回床边上,抬头就是一段露在他眼前的脖颈,那上头居然明晃晃地挂着个齿痕,不知哪个给咬的。叶修咂咂嘴觉得有点不是滋味,转念再琢磨这块痕迹是什么时候添的……想了一会儿后才悬崖勒马,自嘲操心太多,说不定是人家逗猫逗狗时候被咬的呢。

这时候周泽楷才大发慈悲地接他的话,“是你躲我。”

说完还不解气似地拖住他手腕,往自己脖子上摸了把。叶修一阵悚然,指尖恰好触到那个齿痕。周泽楷低着头,声音沾上点委屈,“你咬的,疼。”

我咬的?叶修目瞪口呆,恨不得张开嘴对对牙口,免得让周泽楷给栽赃陷害了。还不等他替自己申辩,外头便响起马嘶声,一听之下竟有十几之数。登时二话没有,都齐齐伸手去抓自己的剑。周泽楷的手在半路转了弯,反来夺他的;叶修两眼一眯,绷紧五指成个手刀状,劈在周泽楷手腕上,千机剑应声脱手。周泽楷仍未罢休,一挺身又要来抢,两肩忽而一重,已被擒住双手反压在床榻上。

“真想管住我啊?”叶修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不多说,再练个二十年罢。”

周泽楷蹬腿挣扎。他人瞧着高高瘦瘦,力气却着实不小,叶修昨日被毒折腾一夜,拼力气必然要落下风,当即也不跟他纠缠,一手将剑抛向窗边,另一只手去摁他后颈睡穴,也不看点没点中便足下发力倒飞出窗外去,迎着劈头盖脸的雨滴子翻身上了屋脊。

雨下得如此大,地上的黄土都翻做了黄泥,软得跟站不住人似的。院里那枯死的花被砸得左摇右晃,细小些的枝子折断了摔进泥里去;旁边停着几匹马,几个肌肉虬结的大汉正从院外往里抬一口箱子,长长的,形状很不详。叶修还打算下来凑近些看个究竟,就听得一女声高声道:“瞧瞧,这谁呀——”

叶修一怔,随即喜得笑逐颜开了一霎,隔着雨幕回应:“楚大当家的,好久不见!”

一人一马踏着黄泥行到周泽楷这间屋檐下,此人已被淋作了个落汤鸡,虽做男子打扮,不过身段袅娜,一看便知是女子假扮的。她仰着脸望着叶修,喝了一嘴的雨水,便又低头呸呸呸,大声埋怨:“姓叶的,你就这么看我在外头淋着?”

“哪能啊,”叶修一笑,翻身下来替她拉开窗子,“楚大当家的请。”

待楚云秀手下那些镖师、走趟子都收拾停当,有了地方歇息,楚云秀这才进屋来,与叶修凑了一张桌坐下。叶修这边人都来齐了,这一路赶得如此苦,又逢上大雨困在此地,可把人憋坏了。包子也便罢了,常年跑江湖,很会给自己找乐子,江波涛他们几人是军中出身,这种时候只能苦哈哈地闷头大睡;此时听说遇见了个故人,是个镖头,还是个女镖头,一个个便都来了兴致,上赶着来看。

楚云秀也不含糊,跟叶修一打听这些人身份,便起身向诸位军爷见礼,自报家门,说是烟雨镖局总镖头。总镖头这名头很能唬人,江杜吕三人尚且顾忌脸面,不好凑上前去,包子哪管这套,围着花式打听。恰好楚云秀手底下一对姐妹镖师进屋来寻她,包子等人便被叶修打发去跟这俩姐妹花玩去了。

楚云秀长出一口气,连灌了几口茶水,这才有功夫跟叶修犯话,“前一阵子还有传闻说你犯了事,上头抓你,转眼就遇上了。看你这狼狈样,真事啊?”

两人方才都淋得落汤鸡一般,匆忙间只换了湿衣,湿发还披散着,在背上泅出大片水渍,瞧着自然是狼狈的。叶修笑了笑,“我的事说来话长了。倒是你,不是向来在南方活动么,怎么也肯往这不太平的地方走了?”

楚云秀摇摇头,“哪还有太平地方呀,而且我这一趟无人托镖,实是为私。”

“哦?什么私?”

女子懒懒地撑着下巴,“这说来话也挺长的……”

叶修:“无妨,反正今天都赶不了路,随便你说。”

楚云秀瞪他一眼,这才将原委道来。原来早先她手下有个小镖头,性子温和,手底功夫却很硬,很受她器重。可后来烟雨镖局与另一家镖局起了冲突,那家仗着背后靠山硬,屡屡向他们挑衅,抢走不少大单生意。一次两家在路上遇见了,不知怎么就大打出手,她那个小镖头不甚中了种毒,初时不太在意,也看了郎中,也抓了药,境况也并未恶化多少,谁知几十日后竟然莫名横死在家中,且死相极凄惨,口鼻中皆是黑血。楚云秀气不过此事,又可怜这小镖头一家妻儿,许诺要为他报仇,于是便到处留意那下毒者,后来在嘉州寻到了此人动向。

叶修静静听着,不时给她添茶水。听到嘉州时,他打断楚云秀的讲述,问:“可是此人近来往西北走,于是你便跟着来了?那箱子里,是给他准备的棺材罢?”

楚云秀奇怪地看他一眼,“就你聪明。怎么看出来的?”

“还不止呢,”叶修笑得欠打,“我还知道,那家与你们不对付的镖局,背后靠山是位王爷。而这下毒的,是个南疆来的,对不对?”

楚云秀泄了气,“好罢,数你最聪明。可你到底怎么猜的,就不能跟我说说?”

“这回还真没什么机关,”叶修压低声音,脑袋凑得离她近了几分,“不过你说的这人,我可能见过了。”

“你见过!?”

“不止见过,而且还中招了,”叶修指指自己心口,“我可能也中了你说的那种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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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放假就会有文力的我真是想太多_(:зゝ∠)_

前几日陪朋友聊天,说某某找了个北京男友,并得意洋洋地炫耀说北京男生“惧内”……

然后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到老叶身上……

真是个好属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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